第二十九回 大盐商评说新盐路 总镖头走镖济南城

傍晚时分，王记商行的二掌柜杨顺开、账房先生郑孝生，带着王家三公子王义喜，来到了虎威镖局，准备同徐传伟商量即将起运的“票盐”走镖之事。

徐传伟将三人迎进了客厅虎威堂。

大家还没坐下，王义喜便心血来潮，兴奋地说道：

“你们在这谈事，我去看看院子里那些练功夫的玩意儿。”

义喜说着就走出客厅，去了院子里的练功场。老孟担心他摆弄兵器伤着自己，赶紧跟到后面陪着他。

郑孝生叹了口气，摇了摇头说道：

“都算**了，可就是长不大……”

徐传伟亲自给两位沏了茶，轻声说道：

“年轻人嘛，好奇是天性……是不是济南的分号要开张，咱们的海盐就要起运了？”

“对！王掌柜在济南开分号的事，已经全办完了，等拿到官府的‘引票’，就马上赶回来。‘引票’一到，这第一批日照海盐就要起运。王东家今天去了王家滩‘坨仓’，亲自检查‘坨仓’的储备状况，这批海盐，准备从王家滩‘坨仓’出货。”杨顺开点了点头说道。

“我这里也做了相应的准备，预备了五十辆双轮镖车，镖车上的货箱已经拆掉，盐包能直接上车，每车能装四到六包，也就是四百到六百斤。脚夫临时雇用，也不成问题……”徐传伟说道。

“王东家的意思是，为了途中的安全，让咱们镖局参加到巡勇队伍的镖师，抽一半回来跟着您，以确保万无一失。”杨顺开说道。

徐传伟点了点头，心里佩服王学富做事心思缜密。

“王东家知道，别处的盐商上路，都必须带上打点土匪山贼的‘买路钱’。他交代，路上带多少打点土匪山贼、官府卡点的‘买路钱’，要听您的吩咐……先带五百两银子，够吗？”郑孝生问道。

“王老爷把这些事都想到了……五百两应该是够了，可这样算下来，咱们日照的盐到了济南，不就亏本了吗？”徐传伟问道。

“王东家开这条盐路，本身就不计代价，目的是闯出我们日照海盐的一条外销生路。论品质，咱们日照的海盐最好，可我们被夹在‘长芦盐场’和‘两淮盐场’的中间，加上交通不便、盐商压价，日子过得十分难受……扬州、天津的盐商，凭借着长江、运河的便利，呼风唤雨、操纵盐价，虽然赚得盆满钵满、富可敌国，可都是赚的黑心钱。和他们相比，我们只能算半个‘盐商’，充其量算个‘场商’。所以，王东家下定了决心，必须打开这条新的盐路……等这条盐路真正开通，咱们日照的其他盐商，也会参与进来。那时间，日照海盐就能真正打出自己的品牌，在四省的市场上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。”郑孝生郑重其事地说道。

“王东家深谋远虑，确实让人佩服。我虎威镖局一定全力以赴……”徐传伟说道。

“万事开头难，还有什么难处？就直接说出来，咱们商量着办。”杨顺开说道。

徐传伟摆了摆手，“没啥了，齐了。”

王义喜兴高采烈地进到了虎威堂，老孟也跟了进来。

“你们谈完了吗？”王义喜问道。

“谈完了，现在回吧？……”杨顺开说道。

“我决定了！这次往济南送盐，我要跟着一起去！跟着镖局，肯定能长不少见识。”王义喜兴奋地说道。

杨顺开和郑孝生一愣！知道他肯定是见了院子里的刀枪棍棒，又触发好奇心来了兴致，想到时候也威风威风。

“这件事我们可做不了主，得由老爷亲自定夺……”郑孝生说道。

“行！我自己跟我爹去说。”王义喜点着头说道。

“少爷不是马上就要娶媳妇了吗？还能到处乱跑？”徐传伟笑着问道。

“我爹说了，我要是出不了师，就一辈子不让我娶媳妇。啥时间能出师，我看那是遥遥无期的事，还是先痛痛快快地走走‘四方’吧……”王义喜拧着头说道。

“好几百里山路，要走七八天，走镖那可是要吃苦的哟！”徐传伟说道。

“吃苦没问题。我爹说，就是因为我没吃苦，才长不大……我不怕吃苦！”王义喜拍着胸脯说道。

大家都笑了。

五天后，王宗宇带着官府签发的“引票”，回到了日照。

王记商行和虎威镖局上上下下的人，都开始忙碌起来……

第三天一早，浩浩荡荡的运盐队伍，带着两万多斤日照海盐，终于踏上了期待已久的这条日照到济南的六百里新开盐路。

王学富亲自带着夫人、女儿，来到城边给队伍送行。

多位从事海盐生意的当地盐商，也怀着好奇、欣喜、忧虑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情，来向王学富道贺，给队伍送行。

喜欢看热闹的人，涌来了一大片……在这些人当中，就有秦占武的亲信家丁：孙喜。

王学富目送已经出发的队伍，心里十分地畅快。

不但济南的分号已经挂牌，自己魂牵梦绕的新开盐路也正式运转，这是日照几代盐商百年的梦想，今天得以实现，哪能不让他心旷神怡？

“王老爷！您可真是大手笔呀……日照盐商几代人都没能实现的梦想，今天在您手里成行了。可喜可贺、可喜可贺！”盐商马老板说道。

“王老爷，这么大的买买，得下多大本钱啊？这要加上人工杂费、路途折耗，不会亏进去吧？”盐商季老板问道。

“其实啊！我最担心的，还是途中盗匪成灾，前程未卜啊……”盐商刘三宝忧心地说道。

王学富点点头，郑重说道：

“各位乡绅说的没错，风险确实很大。可这条路，是被逼出来的。如果我们再不走出去，继续困守日照‘苟且偏安’，等于‘坐以待毙’……”

“是啊，我们的海盐品质一流，可生意越来越差，前景堪忧啊……”刘三宝感慨地说道。

“我们的海盐虽好，可处在黄海一隅，被两淮、长芦、莱州这几个大盐场挤压得喘不过气来。扬州、天津的大盐枭凭借着长江、大运河的便利，垄断、操纵市场赚黑心钱；盐贩子用私盐冲击‘票盐’市场，闹得乌烟瘴气。最可恨的，是那些盐贩子将我们的海盐掺进‘土盐’进行销售，砸了我们‘日照海盐’的百年招牌，正经盐商已经不从我们这里进盐了。最终导致我们这全国品质最好的‘日照海盐’，不但价上不去、量起不来，名声也臭了……”王学富气愤地说道。

几位盐商都点头称是，十分同意这种观点。

“还有，外国资本已经开始渗透盐业生意，他们不但收购了多家盐号，还在逐渐掌控黑道背景的大盐枭。黑道的手段，大家都领教过，再凭借洋人在我们中国的‘特权’，官府根本无法管控，整个盐业市场将更加混乱不堪。与其坐着等死，还不如冒险自救……我来做这‘第一个吃螃蟹的人’。如果成功了，大家就可以仿效，共同利用这条盐路，重振咱们‘日照海盐’的招牌。如果不幸‘功亏一篑’，那就是天公不作美，咱认命。大家也能有所借鉴、另谋他法……”王学富继续说道。

“王老爷高屋建瓴、目光远大，为了大家的生计以身涉险，令人敬仰，在下佩服！”马老板说着，拱手行礼。

大家心存感激，一起向王学富行礼致谢。

“爹！我哥他们都走远了，咱们回吧？”王梦瑶说道。

“好了！感谢大家前来为运盐队伍送行，进一步的消息，我会及时向大家通报……大家都请回吧！”王学富向大家高声喊道。

送行的人群这才慢慢散去。

这时间，秦占武的贴身家丁孙喜，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
这次的运盐队伍，那是异常的庞大，前后绵延一里地，可能是该条官道上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行镖队伍。

队伍中，除了总镖头徐传伟、二镖头张世杰、王记商行的大掌柜王宗宇、东家三公子王义喜亲自领队，还出动了虎威镖局全部最精干的镖师。从王记商行的安东卫护盐巡勇队伍中抽来的十几个巡勇，也充实其中。

本次打出的旗号也与以往不同，不但打着“虎威镖局”的镖旗；还挂出了“王记商行”的号标。

一时间旌旗招展、骡马嘶鸣、车轮滚滚，气势冲天。

徐传伟、王宗宇、王义喜三人，骑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。

十几个安东卫巡勇护在**……张世杰带着镖师，走在最末端负责押后照应。

由于长期谋划的新开盐路得以成行，队伍中个个都兴奋异常；但最兴奋的，当属王义喜。

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浩大的阵仗，也是第一次像出笼的鸟儿一样，远离父母的掌控放飞自我，自然心旷神怡……不过，因为年岁的增长，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，也隐隐感受到了一丝生存的压力与艰辛，放荡不羁的心似乎有所醒悟。

下午，队伍过了竖旗山，到了桥子山下的石沟崖。

“这里的景色挺好，还凉快……干脆在这里喘口气，歇一阵再走吧？”王义喜说道。

“这可不行！这里可不是歇脚的地方，咱们再往前走，赶到龙山镇歇脚，今晚在莒州城过夜。”徐传伟说道。

“义喜呀！你要记住，凡是山高沟深的地方，虽然景色宜人、绿树成荫；但决不能久留。那都是土匪山贼最喜欢出没的地方。”王宗宇说道。

“你们碰到过土匪吗？”王义喜好奇地问道。

“我是没碰到过，可徐总镖头就见得多了……路上最好不要谈论土匪的事，这是走镖人的规矩。”王宗宇说道。

“咱们真要在路上走七天吗？”王义喜又问道。

“是啊！不过，一切顺利的话，五天左右就能到济南。”王宗宇答道。

王义喜点了点头，心中开始了自己的幻想……如果自己能像自己的大哥那样，力大无穷、武功高强，把区区几个山贼草寇根本不放到眼里，那该多威风啊？

经过五天多的艰苦跋涉，运盐队伍终于来到了济南城。

其实，这得益于王宗宇从济南返回日照时，对沿线的泰安、蒙阴、沂水等几处官府关卡进行的提前打点。

卡点的官兵只检查核对了“引票”，便开关放行，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。

令徐传伟和王宗宇都没想到的是：这一路竟然风平浪静，队伍毫发无损地到达了目的地。

都觉得，这可能是行镖队伍的气势镇住了沿线的土匪山贼，也可能是观音菩萨垂怜这支冒险求生的生意人队伍，在护佑着大家。

不过，他们并不知道，曾有一支土匪武装，为了拦截这支运盐队伍，快马穷追三十里，从龙门崮一直追到了临近莒州的桥子山下的石沟崖。

只因土匪得到的消息太迟，晚到了一步，运盐队伍才侥幸躲过了一劫……不然的话，队伍还没出日照地界，就会遭遇土匪阻截。

徐传伟和王宗宇对此事一无所知。